電影問題徵集之十一。

提問:影像的語言真的是一門「語言」嗎?如果是,是不是隻應從符號學式的能指所指的表意中理解呢……還是說符號學中也存在其他的道路?如果不從符號學理解,還應該怎麼咀嚼這門語言?如果它不是一門語言呢?有些影像簡直就像是路邊連續擺放的石頭……還是說,其實對絕大多數主動的創作者來說,將其影像視作一種表意的語言就足夠了;大家甚至是在努力掌握同一本語法……

回答:這個問題要詳述也是需要一本書或幾本書的份量,就像米特里那樣(《電影符號學質疑》)。簡單來說,端看我們對「語言」的定義。對麥茨來說,語言在溝通的功能之前應該先有它自身的存在機制,包括字有固定的含意,句有一定的文法。這樣編碼者與解碼者才有共同的依據。但如果只考慮到語言是溝通的媒介,貌似能起到這樣功能的話,電影也就像是語言(巴贊)。但錯位也就這樣產生: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把電影當作語言的人卻以符號學試圖分析電影;稱電影是語言的人卻不以符號學系統來討論它。然而,符號學並非一種強制的論說,它是分析工具的一種;或者說是在操作實踐下不斷擴大、成長再自我完善的工具體系。無論如何,語言的使用首先也是在反反覆覆重複、複製別人的話語再逐漸於有意識、無意識中成為一個人的心靈符號。尤其我們常有這樣的經驗:在一段時間內閱讀某作家的著作,讀者在使用語言(不論說還是寫)就有向這作家貼近的情況;但當閱讀活動不再持續,過段時間後,這種影響又小了,除非是有意模仿。電影創作的系統稍微複雜些,畢竟設想的影像(猶如使用語言時對字詞、句式的選擇)不見得都能完好地呈現(即使是希區柯克這樣有強大且專業的體制為他工作,他都覺得多數時候拍出來的東西不足他設想的七成好),再加上創作者還得考量作品屬性、它的受眾,找到適配的系統來轉化他的想法。於是,不管是否將電影視為語言,它在不同類別下約定俗成的觀影慣性也得被考量到。舉例來說許多人對紀錄片的期待是應該包含許多當事人的採訪,倘若沒有,將不知拍攝者對事件或對象的態度。然而有些影片有意脫離訪問的材料自行對焦並以篩選與結構體現觀點(《瓜山》),也有些影片利用這種預期並在拍攝時樂於採集訪談材料但在後期加工時改動對談語境使之配合創作需求(《刪海經》)。創作時姑且有對體系的選擇與取捨,觀看或分析當然也擁有這樣的自由;只是理想上兩者皆應有成熟的後盾,姑且不去討論創作者的品格,對於觀者來說,知識儲備與生活體驗(兩者都脫離不了觀影的經驗累積與反思活動)是「真正理解」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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